认识范超缘于去年天山区残联“春雨心灵驿站”组织的一次户外拓展活动,当时他以攀岩的形式穿过十几米长的铁丝网,为他呐喊加油的队员们完全忘记了他已全盲这个事实。
在最后两三米的时候,当他问岸边的我们“还有多远时?”我被深深触动了。
那时候只知道他曾经是个警察,正在推拿实习中。
匆匆一年,在高温空降,袭卷首府的六月,在他推拿室的廊下,我和他进行了两次长达数小时的谈话。
2001年的时候,范超被查出患有视网膜色素变性,视神经萎缩症。10年后一场车祸,导致脑震荡,右额角受伤,眼底出血,视力明显下降。一时接受不了,四处求医,直到2012年彻底失明。
“当时北京、上海、南京到处跑,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,在有限的视力里再看一遍祖国的山山水水。”范超点起一根烟。
如果从他的眼睛来看,从他抽烟喝水的动作来观察,他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,只有当你给他递打火机时,你才会发现那只伸出的手茫然地停在桌子上空,这时候你才会意识到他是个盲人。
我其实也是多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!他年轻,勇敢,充满生命的活力。他原本可以做很多事情。为家庭,为社会。
那半年对范超而言是极其痛苦而灰暗的。亲人接受不了,朋友见面痛哭流涕。大家过分的热情过分的小心反而深深伤到了范超的心,让他感觉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,自己已然是个废物了。
“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,我都不出门,一根接一根地抽烟,一瓶接一瓶地喝酒,基本上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。”范超凝神望着马路,马路上车来车往。
大黄山、五彩湾、动物园,曾经工作过的地方,如今已幻化为一团七彩的梦,像童话一样让人不敢相信。
后来开始出门溜达,朋友招呼没反应,走路目中无人。尤其是当参加一场同事的婚礼,只吃了半盘花生米,和朋友K歌被尿憋了四个小时后,范超对出门彻底死了心。
“能讲讲细节吗?”我说。
“有一个年轻同事结婚,我想随个份子就行了,人就不去了,觉得不方便。同事们说没事,有我们呢。结果中途大家喝酒,便全然忘了我的存在。我的面前只有一盘花生米,而且我还要装着很自然地只吃那盘花生米。”范超笑了起来。
“那唱歌又是怎么回事?”
“同学聚会出去唱歌,大家进进出出,不停地有人来安慰我和我碰杯,身边人影幢幢,我想上厕所,却无法判断方位,也不清楚谁在我身边。又不好意思张口喊。就这样硬是憋到回家。”范超又燃起一只烟。他抽那种很细的烟。
公交车上坐个座位,会有人指责他不给小孩让座,让具有警察身份的他很是难堪;家人外出聚餐,往往会给他夹一盘子菜放在桌子边,并把手边的杯子等物品统统收走,这让很讲究品位的范超极其尴尬。在家里更是被宠的像个小孩,除了乖乖坐在沙发上外,他基本上无所事事。委屈、愤怒常常让他在家里怒火冲天,换来的却是更大的迁就与忍让,他被大家用“盲人”这个词供了起来。瞎都瞎了,你还蹦跶个啥?
“这种日子过久了,真不是滋味。”范超熟练地从烟盒里抽出第三根烟。
2014年范超参加了由天山区残联组织的盲人定向行走训练,经过老师的专业指导和学习,他忽然觉得眼前一亮,懵懵懂懂中感觉到盲人的天地宽了。
2015年范超开始学习推拿按摩技术。
“说实在话,当时社区通知我说是天山区残联组织培训,我就想着去凑个数,毕竟我是公职人员,收入稳定。可是去了后,结识了新疆连心职业培训学校的李新校长,知道他的创业事迹后,我被震醒了。我觉得40岁的我也可以做一些事情,不光是为自己。”
范超的家和按摩店隔着一条马路,他会独自从家里走来上班,也会一个人去周边饭馆吃饭。着装优雅,脚步从容,如果你和他正好擦肩,你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个盲人。
所以范超说盲人一定要走出去,越怕出门越不敢出门,不仅脱离社会,而且与人交流也会出现障碍。
如今范超还做起了师傅,收了左下肢缺失的小聂为徒。希望三十多岁因病致残的他有了一技之长,能够好好地生活。同时还吸引小区一位轻度智力障碍的残疾人志愿来为他们打扫房间,准备简单午饭。经常会有残疾人来拜访学习或者仅仅是为了讨杯茶喝。众康盲人按摩院俨然已成为黑夜中的一盏灯,守候在更多怕黑的人必经的路口,给他们光明,给他们温暖。
我望着那爬满白色护栏的绿色藤蔓,忽然发现台阶红毯上新增了几盆小花,在阳光下红的正艳。
(天山区残联 王桂春)